学会倾听
巷口老槐树簌簌落着白花时，我正盯着物理试卷上的红叉发呆。母亲端来牛奶，玻璃杯底轻触桌面，像她欲言又止的叹息。我摘下耳机的瞬间，看见她围裙上沾着面粉——原来她刚揉完面团，指尖还凝着未擦净的面屑。
从前我总以为倾听是件容易的事。课堂上忙着举手，没听见同桌小声说“这道题的辅助线怎么画”；朋友说起养的仓鼠生病时，我只顾着刷手机，没注意到她眼眶发红的模样。直到那个暮春午后，我蹲在槐树下捡花，听见两位老人聊天。“花苞要等风来才开，”蓝布衫奶奶轻叩树干，“听孩子说话也一样，得让他们自己把话摊开。”灰毛衣奶奶点头，拐杖轻点石板路：“就像晒谷子，急不得的。”
真正懂得倾听，是在暴雨突至的傍晚。我躲在便利店屋檐下，看见一对母子冲进来。男孩湿鞋踩在地上“啪嗒”响，抽噎着说：“明天要春游呢。”母亲蹲身擦他裤脚，柔声道：“天气预报说有雨。”我以为他会哭闹，却见他指着透明雨伞说：“带这个伞的话，在雨里跑像住在水晶宫！”母亲睫毛挂着雨珠，笑问：“水晶宫里有什么呀？”雨声淅沥中，男孩用沾着巧克力的手比划城堡，母亲托腮听着，眼神亮得像檐下的雨帘。
从那以后，我开始慢下来。早读时不再急着背书，而是听风穿过走廊的“呼呼”声；打饭时留意阿姨问“要番茄吗”的语调，那是清晨五点就开始备餐的温度；帮父亲修电脑时，不再打断他的念叨，看阳光在他眼角皱纹里织出温柔的网。
周末清晨，我关掉了耳机。厨房传来煎蛋的“滋滋”声，阳台有剪枯叶的“咔嚓”响，远处豆浆车的“叮铃”裹着晨雾。忽然发现，这些曾被忽略的声响，竟像拼图般拼出了生活的模样。
现在我的书包里总放着小本子，记着同桌讲题时的“你看嘛”，后桌转笔的“呼呼”声，甚至电梯到达的“叮咚”。老槐树的沙沙声里，我终于听懂——那是树对风的回应，是时光对岁月的倾听，更是心与心之间最柔软的懂得。
昨夜帮母亲择菜，她忽然说：“你最近话少了，却听得更认真了。”我看着她鬓角的白发在灯下闪烁，想起无数个她听我抱怨作业的夜晚。窗外槐树又在摇曳，这次我听见的，不是噪音，而是岁月轻轻的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