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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好时光
李修文
修文老弟,我是你的艳梅大姐,打扰了。
昨天早晨,我在厨房里做饭,你跑来告诉我,你要走了,你说你一直在写的那部剧本,名叫《大好时光》,最新一稿又被“枪毙”了。你的老板说,你写的东西不够美好,或者说,只有小好,没有大好,你竟然还问我,什么是大好时光?
这个问题,我哪里能答得上来?但自从你问过了我,我还真是想起了那些早已忘了的好。我也不知道,它是小好,还是大好,也许,对于我来说,就是我的大好时光吧。
我想起的第一个好,是十九岁时去相亲。先不说未婚夫,先说我妹妹。我有个妹妹,脑子不好用,我去相亲她非要跟着。相完了亲,未婚夫骑着车送我们回家,妹妹坐在前杠上,我坐在后座上。正好是冬天,月光下,地里的麦苗正泛着青,真是好看得很。未婚夫跟我说起了外面的世界,比如商场、外国人和他当兵的洛阳,后来,他还给我背了一首诗,这首诗,一字一句,被我记得死死的,这辈子都忘不了:“在那大海上淡蓝色的云雾里,有一片孤帆在闪耀着白光,它寻求什么,在遥远的异地?它抛下什么,在可爱的故乡?”
这世上的事,当然不是只有好,对不对?母亲病了,我把家里的稻田卖了付药费,可母亲还是死了。幸亏未婚夫写了信来,让我带上妹妹去投奔他。接到他的信,我真是悲喜交加,拿出了压箱底的一块布,给我和妹妹分别做了一套衣服。妹妹穿上新衣服,又听说要坐火车,欢喜得要命。看见她在笑,我就觉得很好。
可是,我能看见的好,就到这里了。要去洛阳,火车要经过很多小县城。快到一个县城时,火车停下了,好多人从车窗里爬出去,在铁轨边活动一下手脚。我一觉醒来,不见了妹妹,跳下火车沿着铁轨疯找,终于在铁路桥底下的马路边看见她,她已经昏死了过去,怎么叫都叫不醒。
妹妹在医院昏迷着,为了掏得起治疗费,我把自己给嫁了出去,没有去洛阳。妹妹出院时,我挺着肚子去接她。她听说我会生一个孩子,本来蹦蹦跳跳地走着,突然就停了下来,把耳朵贴在我的肚子上。她说她想做我的孩子,叫我妈妈。你说,这样的时候,是不是大好时光?
那个夏天,天快黑的时候,妹妹不见了。我知道,妹妹喜欢一个人跑到城外的小河边去看萤火虫,我就带上儿子去找她,没找见她。这时,一片萤火虫从麦田里飞过来,停在儿子的头顶上,儿子欢喜得要命,站在那里,一步都不敢动。我们两个人,站在萤火虫的底下,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我突然想起了当年未婚夫背给我听的那首诗,一字一句地,我背给儿子听:“在那大海上淡蓝色的云雾里,有一片孤帆在闪耀着白光,它寻求什么,在遥远的异地?它抛下什么,在可爱的故乡?”——那个夜晚,你说,是坏还是好呢?
修文老弟,我们有缘在这招待所里相识,你没嫌弃我,叫我这服务员作大姐,我实在是感谢你。拉拉杂杂地写了这么多,为的是劝你一句;剧本还是要写下去,就像我,只要我还在这世上活一天,妹妹,我就要找下去。
艳梅大姐,你好!
读完你的信,我要告诉你,那部《大好时光》早就跟我没了关系。那以后,我还是兴致勃勃地上门,唾沫横飞地讲故事,最后,门被关上,人被推出来,弯腰,低头,捡起散落一地的剧本大纲,活成了街头的一只丧家犬。
恰好,听说一个朋友在黄河边策划一场实景演出,我便又拎着行李箱,找上了门去。那天我从渡口出来,天已经断黑,黄河,河滩,旷野,都被无边的漆黑给罩住了,我深一脚浅一脚走在河滩上。这时,凭空多出了一道光来,越过黄河,直直地落定在我身前。我看向黄河对岸,发现冬天的夜幕里站着一个模糊的身影,他的头顶上,顶着一盏矿灯。虽说岸分南北,我却有了同路人,凭借那雪亮之光,我向前狂奔了几步,嘶吼出几句感谢的话,他似乎应了一声,似乎什么也没说。
突然,就在我的身前,那束探照过来的光,对准一个所在,再不动弹。我循着那束光看过去,却原来,是一株腊梅,好似拦路的刀客,定定地站在我的正前方。我难以置信,同路人也难以置信。我靠近了这腊梅,它跟我差不多高,开满了黄白相间的花,虬枝耸立,一根根伸向了夜空;我去抚摸了一朵朵花,朵朵凝结着冰碴,像是刀客的儿子,早早便学会了十八般武艺。这时,对岸的人开口了,他嘶吼着问我,眼前是不是腊梅?我连声说是,他又问我,花瓣是什么样子的?花色是什么样子的?我一一告诉了他,没想到,他竟哈哈大笑,隔着夜色,隔着黄河,我也看见他雀跃起来,笑完竟扯着嗓子吼起了歌:“桃花花你就红来,杏花花你就白,爬山越岭找你来,啊格呀呀呆……”
歌词里没有梅花,但彼岸的狂喜还是确切地传到了此岸。黄河,旷野,夜幕,隔岸的陌路人,竟然有如此机缘,在这寒夜旷野中遇见这虬枝耸立的腊梅,也许,这也可以勉强算作未婚夫背给你听的那首莱蒙托夫的诗?
我想是的。艳梅大姐,我和你,你和别人,相逢,又走散,在草芥莽棘中,会听到一首诗,遇见那束光,……这些时光,你要说它是大好时光,它就是大好时光。
(1)“妹妹”在来信中有重要作用,请加以分析。
(2)作品围绕“大好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