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问答：谁主持会盟，谁就是霸主吗？
欢迎来到《刘勃的国学课》。
又到了每周的问答时间。
张翔不吃植物同学问：能否用“主持诸侯会盟”作为霸主的标准？谁主
持过会盟，谁就算担任过霸主？
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话题。
会盟与霸主
会盟是当时国与国交往的重要形式，而且这个形式，有非常古老的渊源。
甲骨文和金文中，“會”字的写法，很明显是一个有盖子的的容器，容
器里还装着东西，这个东西大概是食物。也就是说，“会”本来是一个
食盒，后来才引申为开会的意思。这个也很合理，毕竟，一边吃东西一
边谈事情，今天还很流行。
“盟”字，据《说文解字》讲，则是“从明从血”，是把血滴到器皿当
中，向神明祷告、发誓的意思。当然，首先要有协议，然后才有向神明
发誓的必要，就是要神明为盟约担保嘛。所以，如果一次大会，没有达
成协议，那就不会有盟。
会盟会盟，有盟，要先开会，但是开会，不一定能有盟。
西周实行封建制度，天子理论上是最高统治者，但各诸侯国高度自治。
为了让大家不忘掉“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不
忘掉天子这个天下共主，周天子应该是经常要召集诸侯会盟的。
春秋时代，王室衰微，天子实际上已经没有能力召集诸侯会盟了。但天
下各国，越来越频繁遇到共同的危机，会盟的必要，反而比西周时还大
大增加。
《左传》打开，隐公元年（前722年）也就是第一年，就记载了鲁隐
公的两次会盟。鲁隐公和邾国国君结盟，又和宋国国君会盟，目的为了
缓解原来的紧张的关系。这种两国会盟，无所谓盟主。春秋初年，当然
也有多国会盟，但是多数也无所谓盟主。另外还有一个很闹心的现象，
就是盟约经常得不到遵守。
所以《左传》在鲁桓公十二年（前700年），就借君子之口，引用《诗
经》发了通感慨：
君子曰：“苟信不继，盟无益也。《诗》云：‘君子屡盟，乱是用长。’
无信也。”
大家都不讲信用，就不要结盟了。《诗》里说：“君子屡盟，乱是用长。”
你们这些贵族，越是频繁会盟，乱子越是不断增加，说的就是大家不讲
信用的状况。
扭转这个恶劣风气的，就是齐桓公。鲁庄公十五年（前679年），齐
桓公召集诸侯会盟，这一年《左传》明确记载，“齐始霸也”，齐国开
始称霸了。也就是说齐桓公开创了这个模式，通过召集主要诸侯国都参
加的大型诸侯会盟，来解决国际社会共同关心的问题，同时也彰显自己
超级大国的地位。这个时候确实可以说，主持大型诸侯会盟，就是霸主。
但是，随着最强大的国家变成了晋国，而后来晋国国君又不掌实权，卿
大夫执政，情况就变得比较复杂。
比如说鲁文公十四年（前613年）的新城之盟，鲁国、宋国、陈国、
卫国、郑国、许国、曹国的国君和晋国的赵盾，一起在宋国的新城这个
地方会盟。这次会盟，谁是主持人？宋国是东道主，宋国主持，会盟仪
式上，与会人员的排序，赵盾是排在各国君主之后的。但是，谁是话事
人？重大国际事务谁说了算？是赵盾。这个时候，你可以说晋国这个国
家是霸主，但是你不能说晋国实际上掌权的赵盾是霸主。而且，主持会
盟的国家，和实际说了算的国家，不是同一国，事情就搞复杂了。
这种复杂性，就成了后来国际交往中的一个模糊空间。最典型的例子，
就是我们课上重点讲过的襄公二十七年（前546年）的弭兵大会。那
次大会，晋楚两大国要签和平协议，各种具体问题都达成共识了，最后
在一个形式问题上，出现了激烈的冲突，谁先歃血？
楚国一定要争先，最后晋国就让楚国占先了，但是晋国人给了自己一个
台阶：“诸侯盟，小国固必有尸盟者，楚为晋细，不亦可乎？”诸侯结
盟，本来就不一定是大国主持啊，有让小国先来的先例啊。像上面说的
赵盾说了算的新城之盟，赵盾就是后歃血的，但难道我们晋国就不是霸
主了吗？
这就是国际政治，很多事情都是有模糊空间的，它没有一成不变的规定，
事情应该怎么定性，还是从实力的地位出发，在这个基础上看你打宣传
战的水平。但没有哪个形式可以当做绝对的标准。
再看下上面说的两件事儿。晋国和宋国结盟，让宋国先歃血，大家都知
道，还是晋国是霸主，因为晋国比宋国强太多；晋国和楚国结盟，让楚
国先歃血，大家就觉得，晋国落后了，因为晋楚实力差不多。
所以后来晋国人也意识到自己在会议现场给出的解释，说服力不强，想
把场子找回来，想拉着楚国再歃一次血。因为当时晋国同意让步，也是
因为楚国承诺，轮流来，下次再歃血，你晋国先，所以只要再歃血一次，
就打平了。但是楚国人很狡猾，想方设法逃避再次歃血。比如说那位创
意无限的楚灵王，面对晋国人的要求，他的办法是先讲一堆大道理，引
经据典论证：特别有诚信的会盟，是不需要歃血的，我们晋楚两个超级
大国，现在绝对互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