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夫差北上：如何留下隐患？
欢迎来到《刘勃的国学课》。
接着讲《左传》。前两讲，我们交待了春秋末期北方的局势，正是在这
个乱糟糟的局势下，吴王夫差北上了。
前面说了，西施是不存在的，夫差当然也不可能是好色亡国的。《左传》
里这个夫差形象，应该是比较接近历史真实的，也是非常令人感慨的一
个形象。
大致说他有这么几个特点：
夫差的特点
第一，夫差非常有战术眼光。
鲁哀公七年（公元前488年），吴国大军第一次北上，这个时间点选得
非常好。
这时候，北方的老霸主晋国，刚刚经历了残酷的内斗，胜出的赵简子忙
着维护自己在晋国国内的地位，对国际事务根本不关心。
中原的二号强国齐国，两年前，在位五十八年之久的齐景公刚刚去世，
齐国内部也是各种政治势力在明争暗斗。
也就是说，这时中原出现了一个权力真空期，没有霸主镇场子，鲁国、
宋国这些中等实力的国家，都隐约觉得这是一个百年不遇的扩张机会。
于是一改多年来在各大强权面前低眉耷眼、忠厚老实的可怜相，露出利
爪獠牙来了。
鲁国在攻打邾国，宋国吞并了曹国。曹国人的悲哀，可以回顾下前面讲
的《诗经·曹风》部分。
夫差抓住这个时间点，北上了。
第二，夫差很有创新思维。
吴国的重心，毕竟在苏南，北上一趟不容易，要出动大量军队，要把大
批军用物资运送到北方去，后勤是一个巨大的难题。
后勤成本最低的方式，是水运。进入淮河之后，利用泗水和沂水河道继
续北上，都是当时已经开发得比较成熟的路线。
难的，是怎么从长江到淮河。
夫差之前，主要有两条水路：
一条是从长江入海，北上到淮河的入海口，再沿淮河逆流而上，就可以
进入泗水，也就是《尚书·禹贡》所说的“沿于江海，达于淮泗”.但是
当时的近海航行水平还远不能和后世比，海上风浪较大，危险系数较高。
还有一条路是从长江逆流而上至濡须口入巢湖，再由巢湖入长江支流南
淝水，经淮河支流东淝水入淮河（就是后来曹操和孙权打仗的地方），
但是这条水道受地形影响，当时通航条件很差，又过于迂回遥远。
那怎么办？《左传》上出现了一行字：“秋，吴城邗，沟通江、淮。”
没有好用的天然河道，那就挖一条。
这年秋天，吴王夫差在邗这个地方建了一座城，并挖了一条运河，把长
江和淮河打通了，这也就是所谓邗沟。
这是一件划时代的大事。据当代学者仔细考证，这个工程，南起扬州蜀
岗南麓，北至今淮安市淮安区古末口，是中国历史上最早沟通长江与淮
河、最早有明确开凿年代的人工运河，而且，奠定了后世大运河的基本
走向。
就是说，虽然《左传》就写了这么一行字，虽然390里的运河也不至于
都是人工挖的，还是利用了不少本来就存在的河流与湖泊，但这也真是
一个空前浩大的工程，它的人力投入和技术含量，都代表了当时的最高
水平。
还有，攻打齐国的时候，夫差灵机一动，组建了一支海军，从海上攻打
齐国。虽然这种战术过于超前，吴国的海军陆战队效果不佳，但也是开
创历史的壮举。
第三，吴王夫差表现得非常尊周礼。
齐桓公开创了霸主政治，霸主的责任是很多的，不能一味仗恃武力，而
是要兴灭国，继绝世，捍卫君臣大义，铲除乱臣贼子，维护国际和平，
打击区域强权……要忙的事情太多了。
夫差就是这么要求自己的。鲁国欺负邾国，夫差就来打鲁国，鲁国被齐
国欺负，夫差就去打齐国，总之，大国不许欺负小国。
尤其值得看一个细节。打齐国的时候，齐国知道打不过吴国——我们知
道齐国有一个经典骚操作，弑君以退敌，就是因为我们国君得罪了你，
所以你来讨伐我们，那我们就把国君杀了给你出气呗。
《左传》记载，听说齐国国君被杀害，“吴子三日哭于军门之外”，吴
王夫差在军营大门之外，痛哭了三天。他怎么会对齐国国君有这么深的
感情呢？没感情，但这是“诸侯相临之礼”，一国国君遭遇了不幸，另
一国国君有责任这样表示哀悼。前面讲过，几年前和楚国交战时，楚昭
王去世，吴王夫差就没有乘人之危，这次还一样。
当然，夫差要当霸主，不实实在在打败齐国，是不成的。所以只能是，
今年你杀了国君，我就不打你了，明年再来。
第四，归根结底，夫差摆脱不了蛮族习气，凶暴的时候非常凶暴，也因
此经常被中原各国鄙视没文化。
鲁哀公十一年（前484年）春天，发生了著名的艾陵之战。
春秋末期，齐国军队的战斗力，堕落得一塌糊涂，要和吴国开战，全军
上下笼罩在一种恐惧悲哀的气氛里。
《左传》善于写战争，艾陵之战，写得尤其有特点。《左传》的作者就
像个战地记者一样，写一个个齐国人走上战场之前，知道自己必死无疑
时那种精神状态，真是写出了我就在现场的氛围感。按照传统说法，《左
传》的作者左丘明，就是这个时代的人，虽然大多数研究者认为《左传》
成书是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