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草》是鲁迅唯一一本散文诗集,连载在《语丝》上,散文和诗的元素兼而有之,形式是散文的,内容是诗意的,开了“独语体”散文先河。《野草》格调灰暗,内容复杂,写于1924年左右,是鲁迅最失望的时刻(五四运动高潮已过,可中国社会现状却没什么改变,加上此时与亲弟周作人的反目),可谓最贴近其精神思想,鲁迅本人十分喜爱。
体现鲁迅韧性的战斗品质,不屈不挠的战斗精神。如《野草》的开篇《秋夜》歌颂枣树的战斗精神,枣树形象虽然孤独,但它“默默地铁似的直刺着奇怪而高的天空,一意要制它的死命,不管他各式各样地有着许多蛊惑的眼睛”。《过客》中过客“执意于天黑朝坟墓走去”,是一种更勇猛、悲壮的反抗绝望精神。
对于鲁迅自己心灵的解剖,深刻解剖内心的矛盾,处在两难境地。如《死火》中死火留在冰谷将会被冻灭,走出将会燃尽的矛盾。《影的告别》中“黑暗将我吞没,光明使我消失,只能徘徊在光明和黑暗之中”,影子作为中心意象是作者内心的真实反映,是在绝望中又不忍沉迷于绝望的焦虑、悲愤等复杂矛盾心理。
对国民性和社会黑暗的揭露,针砭时弊,与杂文一脉相承。如《立论》(讽刺了现实中人们阿谀奉承,说虚伪的假话)、《失掉的好的地狱》、《复仇》、《聪明人和傻子和奴才》,《复仇》向愚昧、麻木的看客复仇,一男一女赤身裸体,手持利剑在旷野上对立,或相互拥抱,或相互残杀,结果二人最终未拥抱,也未残杀,仅是对立,看客们最后老死在旷野上。
也有一些篇章展现作者对童年生活和故乡美景的憧憬,充满童心童趣,如《风筝》、《雪》。字里行间透露着对故乡的怀念和深情。
《野草》的风格和写作姿态可以用“独语”来概括。(“独语”即以艺术的精心创造为存在前提,要求彻底摆脱传统的写实的摹写,最大限度地发挥创造者的艺术想象力,借助联想、变形等,创造出一个全新的艺术世界),这主要是为了排除他人的干扰,逼视与抒发自己灵魂深处的矛盾、紧张、焦虑,捕捉自我微妙的难以言传的感觉、情绪、意识与潜意识,进行更深、更高层次的哲理的思考。《野草》是心灵的炼狱中熔铸的鲁迅诗,是浸透着生命体验的“反抗绝望”,是从孤独个体的存在体验中升华出来的鲁迅哲学。《野草》晦涩难懂,独语的主体部分具有一种“自我审视”的性质,是鲁迅对于纠缠自身的各种矛盾的一次彻底的展示和清理。
《野草》中多数篇什采用隐喻手法、象征主义手法,许多人物、意象都具有象征性,与它思想深刻、感情沉潜互为表里。有的意象象征着人的某种生存困境与选择,如《死火》中只能在“冻灭”与“烧完”间选择,最终与对手同归于尽的“死火”,就是鲁迅进行惨烈自我生命的追问和抉择;有的意象象征着个体与他者的紧张关系,如《这样的战士》中时时面对着敌对势力却是“无物之阵”;还有《秋夜》中“默默地铁似的直刺着奇怪而高的天空”和“枣树”等自我形象的象征。
而其中有些篇什是有感于现实而作的,因而具有较强的现实性,如《淡淡的血痕》,因此《野草》是象征主义、现实主义两大手法的结合。
语言精致形象、简洁凝练,是日常生活语言的变异,饱含诗情,集华丽与艰涩于一身;文体自身也发生变异,表现出散文的诗化、小说化(《颓败线的颤动》)、戏剧化(《过客》)的倾向。作者充分发挥艺术想象力,借助于联想、变形、象征、荒诞及神话传说等,创造出全新的艺术世界,使《野草》中涌现出梦的朦胧、鬼魂的阴森;场景奇幻,情节荒诞,艺术境界诡谲,神秘幽深,作为中国现代较早的散文诗,在散文诗文体上具有开创意义。
总之,鲁迅的《野草》不愧为代表时代又超越时代的人类文化精品,既凝聚了五四时代精神和民族化意识的美学风格精髓,又为20世纪中国文学提供了宝贵的经验与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