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历史教育中“历史意识”的涵育
当今世界的历史教育越来越呈现出多元的面貌和崭新的趋势。相对于传统历史教学，即侧重于事实的传授和具体历史叙述，同时根据政治、社会或国家背景强调或忽视某些历史解释的教学方法，[1德国奥格斯堡大学历史教育学首席教授苏珊·波普指出，当代全球教育呈现出四大趋势：历史教育学的国际化；历史热潮与“历史文化”的各类实践；建构式的历史教育方法，即历史思维以及历史课程的综合讨论。她强调，“历史教师必须舍弃传统照搬给学生历史信息或知识的教学观念”，转而鼓励学生独立思考。[2汉堡大学历史教育主任安德烈亚斯·科尔伯教授也进一步阐发历史教学的目标不再通过告知或者制定一个共同的叙述来赋予学生历史身份和定位，而必须使学生能够积极和负责任地参与不同层面历史讨论和辩论。[3]
一“历史文化”为基础的教学架构
近几十年，“历史意识”和“历史文化”已然成为德国历史教育学的重要理念，历史教育的主要目标从传授历史知识转向促进历史思维。[4]“历史文化”的思想内核，与我国历史学科五大核心素养之一的“史料实证”内涵有所接近，但又不完全等同。史料实证是指“对获取的史料进行辨析，并运用可信的史料努力重现历史真实的态度与方法。历史过程是不可逆的，认识历史只能通过现存的史料。”[5而德国的“历史文化”概念，则包括社会中所有明显的历史参照。它可以是有形的历史遗产，如纪念活动和纪念碑；也可以是历史文化的再生产，如历史学界、历史教育与公众史学、政治论争等；甚至也可能是历史文化的传播与演绎，包含涉及历史的媒体、出版物、艺术作品和娱乐活动等。
德国的教育制度与理念的自主性与开放性，为以“历史文化”为基础的反思教育提供了良好的条件。据笔者亲身观察以及与德国同仁的交流，德国的教育体制赋予任课教师极大的自由度。学校可以根据教学需求选择相应的课程标准，教师可以自由采用教科书和教学模式。本次中方团队调研了巴伐利亚州的三所中学，即霍尔拜因文理高级中学（HolbeinGymnasium）、南森特维尔中学（MittelschuleCentervilleSud）、海因里希·冯·布兹中学（RealschuleHeinrichv.Buz），各校都选用了不同的历史教材，又均采用以学生为中心的教育模式。
（一）多元史料
以南森特维尔中学为例，该校的历史教科书为巴伐利亚州的官方指定教材。《宗教改革》一课设在第七章《新世界与新视野》内，罗列了“批评中的教会”“赎罪券买卖”“路德批评教会”“德语圣经”等子目。教材中的史料种类繁多，涵盖文献、图像以及文物史料等。
图1南森特维尔中学所用教材插图
在图像史料方面，教材呈现了1450年的宗教木版画与1521年著名画家卢卡斯·克拉纳赫（LucasCranach）的版画作品。教师首先解读了第一幅画作，描绘了修女和牧师行走在在冰面上的景象，画中前两个牧师喝醉了但还想要更多的酒。接着，教师讲述了15世纪欧洲黑死病流行时的历史背景，强调了庄稼兼收、饥荒与疾病肆虐对社会的影响，包括一半的孩子在四岁之前死亡。在这一历史背景下，教师引导学生对图像史料所展示的，教会牧师们不去布道拯救正恐惧死亡和地狱的人们，而是荒淫度日、无所作为的情景进行讨论。第二幅图像反映的是罗马教皇兜售“赎罪券”的场景。教师引导学生思考版画的文字内容，通过理解“这里坐着基督的敌人，他兜售赎罪券。吩咐人们要服从他的声音，而不是服从上帝的声音”的含义，明确赎罪券是罗马教皇为了筹集营造罗马教堂的资金，以及享受奢侈和昂贵的生活而颁布。教皇向基督徒出售赎罪券，宣称上帝会赦免购买赎罪券的人，而那些不购买赎罪券的人必须忍受死后将下地狱或炼狱的痛苦与无限恐惧。教师引导学生解读画中文字，阐明赎罪券的销售背景及其对信徒的影响。
在文献史料方面，教材展示了马丁·路德的言论以及《九十五条论纲》原始内容，强调了信仰和圣经在救赎中的重要性。
材料一：上帝欢迎每一个人；教会不应该决定人与上帝的关系；教皇和牧师都会犯错；赎罪券毫无用处；只有信仰和圣经才能得救；牧师可以结婚；可以用德语而非拉丁语进行礼拜。
-马丁·路德
材料二：路德《九十五条论纲》中的三个论点1.赎罪券使人脱离罪恶是错误的。2.赎罪券兜售者的学说“一旦钱在盒子里响起，灵魂就会从炼狱中得到永生”，是不正确的。3．每一个真正悔改罪愆的基督徒，他的罪将会得到赦免。他不必购买一份赎罪券。
《九十五条论纲》[回
教材通过图像和文献的结合，首先展现了15世纪前后天主教会的腐败现象以及宗教改革的背景，揭示了历史的连续性。同时，教师还与学生探讨了奥格斯堡作为德国宗教中心的特殊地位，以及1518年马丁路德与教皇特使马索·卡耶坦在圣安娜大教堂进行大辩论的材料，引导学生思考路德的观点与教会观点的不同之处，鼓励学生用自己的语言总结路德的宗教信仰。通过问题与材料的结合，教师引导学生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