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知道孔丘先生弟子三千,身通六艺登堂入室者七十有二人。当时好像没有学藉管理制度,这三千弟子各自姓甚名谁早不可考,至于配享了孔庙的这七十二个高徒,也鲜有人能说得详尽。今日得个空闲,将他们开列造册,整理出来,以飨诸友。浪费时间心力做这件事,无益时用,迹近无聊,只图能博一二朋友一观一笑。倘竟能为有心于孔学者进行考证研究添毫发之助,则就喜出望外了。
然而这些先生们都是上古人物,我们隔着几千年历史遥遥望去,只仿佛仙霭里头看神仙,影影绰绰只能看个大概,没法子毕见其纤毫。而我们上古的出版业又实在落后得惊人,一切文献,全靠用刀来刻,诸般辛苦之中,难免出现错别,以至以讹传讹;更有班爱牵强附会的所谓高人,将错就错,胡乱解释一通,竟就解释出无穷深意来,甚至被当作了不可改易之经典。于是三豕己亥,荒唐可笑。倘若不幸,有两个甚或多个高人,各自拿有一个不同的版本,则事情就更大了,非要彼此争个头破血流不可。所以上古的东西,明明是同一事物,我们却能看到不同甚至相反的称谓和说法。比如这孔门七十二圣人的尊姓大名。《史记·仲尼弟子列传》与《孔子家语·七十二弟子解》,都算得上是权威资料,可是竟也出入颇大,比如子声在《史记》上叫乐咳,在《家语》上却叫乐欣;子徒在《史记》中叫郑国,在《家语》中却改叫薛邦了。再比如很受孔子抬举,将哥哥的女儿嫁给了他的子容,在《论语》叫南宫适,在《史记》叫南宫括,在《家语》里,又叫南宫韬了。等等等等,参差处极多。这些一人多名现象,差不多都是拜传刻错误所赐。而且《史记》与《家语》所开列的,都并不是不多不少七十二人整,史记列了七十七个,还煞有介事引用孔子曰“受业身通者七十有七人”做开头。谁知道孔子到底说没说过这句话。《家语》更是荒唐,题目明明写着《七十二弟子解》,里头开列的,却足足七十六人,最后还又总结说:“以上夫子弟子七十二人,皆升堂入室者。”睁着大眼说瞎话,难道连个数都不会数?司马迁说“中国言六艺者折中于孔子”,可这孔门弟子花名册,却不知该折中于谁。今较其两者,以《史记》去孔丘时代相对较近,且以实史闻名;而《孔子家语》虽以“孔子家语”名书,却历来被视为伪书,当作三国时王肃因袭前人书简加以修补编定,相对之下,似不如《史记》足凭。两者相权,取其最接近于真实者。所以,俺决定以《史记》为基础,与《家语》相杂较。司马迁所列这七十七人中,说不得有五个是编外人员,至于是哪五个,俺就不得而知了,在这里还请博物君子垂教。
颜回鲁国人,字子渊,小孔子三十岁,最为孔子钟爱,并一再褒奖之:“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用之则行,舍之则藏,唯我与尔有是夫!”“回也好学,不迁怒,不贰过”。因为穷而好学,营养极度不良,而用脑格外过度,导致严重早衰,二十九岁头发白尽,三十一岁就交了公粮本,提前去孔庙占席位等着吃冷猪肉了。回死,孔子哭之极恸。
闵损鲁国人,字子骞,小孔子十五岁。以德行著名,孔子称其孝。不仕大夫,不食污君之禄,品格很高。
冉耕鲁国人,字伯牛,以德行著名。曾得恶疾难愈,孔丘说是他命不好。
冉雍鲁国人,字仲弓,冉耕之宗族。其父不肖。孔子以其为有德行,说:“雍也可使南面。”
冉求鲁国人,字子有,与以上二冉同族。小孔子二十九岁。是鲁国权臣季氏之管家。有才艺,以政事闻名。
仲由国藉不详,字子路,小孔子九岁。性鄙,好勇力,性伉直,曾陵暴孔子。孔子设礼稍诱之,子路于是儒服委质,因门人请为弟子。然后来仍多直言,顶撞孔子,是孔门痴儿。孔子容而爱之。以政事闻名。后死于卫国之乱,被砍作肉浆。孔子大恸,为之不食肉糜。
宰予字子我,鲁国人。口才极好。因为白天打瞌睡,被孔子骂作“朽木不可雕,粪土之墙不可污”,于是闻名百代。孔丘很不喜欢这位巧舌如簧的门生,每拿话来艮他。宰予在齐国混了个临淄大夫的官,后来与田常作乱被夷族。孔子耻之。
端木赐字子贡,卫国人。口才同样极好,可是孔子却对他青眼有加。齐相田常伐鲁,鲁子命之出使救鲁。子贡去齐国、吴国、越国和晋国转了一圈,凭着三寸不烂之舌,竟做下了桩天大的事业,存鲁,乱齐,破吴,强晋而霸越,一使而动五国之政。子贡又精通经济,善做生意,银子挣得哗哗的。每次出使,车仆之盛,拟于王侯,又仗着孔门高徒的名份,与诸侯相抗礼。儒学之昌盛,子贡大声势大排场的宣传功不可没。孔子没有白喜欢他。
言偃字子游,吴国人。小孔子四十五岁。以文学著名。做过武城宰的官,管理得不错。
卜商字子夏,卫国人。小孔子四十四岁。孔子说“商始可以言《诗》已矣。”鼓励他要做“君子儒,无为小人儒。”孔子死后,于西河行教。治学严谨,敢于怀疑经史之谬误。曾听人说史志曰:“晋师伐秦,三豕渡河。”子夏说:“‘三豕’应该是‘己亥’之笔误。”读史志者问诸晋史,果然是“己亥”之误。于是名重天下,卫人以之为圣。魏文侯师事之而谘国政。
颛孙师字子张,陈国